云初

没半点风声命运却留下指纹,爱你却不能过问

【楼诚】孔雀东南飞 29

孔雀东南飞 28  前文在此

阿诚和黎家鸿站在大槐树下,都不说话。头顶的枝叶摇在窗上,沙沙响,是王天风的办公室。

阿诚两只手一直揣在风衣口袋里,黎家鸿盯了一会,问:“给我带了什么?”

黎家鸿在电话里说,哥。阿诚一路上都记着,想着,要给他带点什么,可是,又不知道怎么交给他。

这么一问,阿诚把手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来,张开手掌,两块小熊饼干。

黎家鸿抓着小熊饼干,就成了三岁的孩子,一块掖进兜里,另一块剥了纸,咬了一口。

“好吃。还是哥好。”说着,把咬了一口的小熊饼干举过来,大方的,要阿诚也尝尝。

阿诚说:“肉麻。”拨开了那只手。

“你是不知道,老师可抠门了,见习那会儿,干多少活,熬到多晚,就只给吃泡面,他自己啃馒头片。”黎家鸿顿了顿,嘴里的饼干在嚼着,却咽不下去,话是不肯停的,“爸没了的时候,才给削了个苹果,还是酸的。”

他垂下眸子,连嚼也不嚼了。

阿诚把人搂过来,不让他说了。

黎家鸿在这个怀抱中栖留了几秒,那口饼干是皱着眉、扁着嘴咽下去的,没让阿诚看见。

他吸了吸鼻子:“就许你肉麻?”说着一挣,跑进楼里去了。

阿诚看着他跑。他想,在没有窗户的储物间里,那个会下雪的孩子,教他打雪仗的小满,自己那天有没有抱抱他?


两个人在走廊上遇见一个姑娘,她冲黎家鸿淡淡点了一下头,没有笑。

阿诚站住,回头,目光追上去。

姑娘很美,是那种刀尖上的光一样的美,和汪小姐、锦云都不同。

阿诚想,自己为什么回头。他学过画,图案多复杂,只要仔细看过,都记得准。姑娘穿着制服,衬衫领上一角绣着一朵小花,和锦瑟留在墙上的杜鹃花一模一样。

黎家鸿从几步远折回来,伸手在阿诚眼前晃了晃。

“见习生。刚来没多久。”他小声说,“哥,你喜欢这样的?”

阿诚收起目光,思绪也一并收住,抬手揉乱了黎家鸿的头发。

黎家鸿想起了什么:“哥,你回过家么?见过姐姐么?”

阿诚有点心虚,他从西岭回来,就没回过一次家。

“姐姐认识老师么?”

这一下把阿诚问住了。大槐树在窗外摇了摇,他望着树梢,用力回想。家里从未提起过,可他知道哥哥有这么个同窗,在一本旧相册里。

旧相册在木柜里,木柜挨着厅堂的西窗。儿时,嬷嬷清扫的日子,他蹲在难得敞开的木柜前翻过几页。相册里,父亲母亲都在,哥哥姐姐尚年幼,还有许多没见过的叔叔伯伯、父亲母亲的故知旧友寄来的照片。有一张是三个人的,中间是姐姐,左边是哥哥,右边就是那个人。只记得三个人正年少,照片在什么地方拍的,三个人什么样,都记不清了。

晃了一下神,才反应过来黎家鸿说的什么。

“有一回陪姐姐吃饭,我说了老师几句坏话,姐姐听着听着就不动筷子了,在那儿静静坐着,我不说了,她又给我夹排骨,夹了满满一碗,我都吃不下了。”黎家鸿手心在脑门上按了按,咕哝了一句,“也不知道是高兴,还是不高兴。”

是高兴,还是不高兴?

这一问就像远雷一样,隐隐在阿诚心头滚起来。不敢想,也不敢不想。

两个人一直走到特别检查组办公室门口,阿诚才开口,问:“你说你老师什么坏话了?”

“也没什么,老师有胃病,难受起来脾气特别暴。还有失眠,睡不着就把我拎起来背法条,我背着,他打着瞌睡,可要是少背两条,他立马就知道。”黎家鸿说着说着就笑了,好像老师还在,这不过是习惯性的抱怨。

那远雷,这时在阿诚心里起了风雨,他想,检察官出事的消息,不过午后新闻里十几秒一闪,可是画面里有名字,有履历照片,姐姐一定知道了,偏偏他和哥都不在她身边。

阿诚倚在廊上,给家里拨了个电话。

嬷嬷说大小姐好是好的,起早出门时还在念你们,让我去买这个、买那个,说大少爷在养伤,她要做银鱼羹,还要做芸豆糕,说阿诚少爷小时候,跟他哥跑得多远,她一做芸豆糕,准要回家的。阿诚不敢多听。

放下电话静了一会,又拨给明氏集团董事长秘书室。

秘书说股东会、商界联谊会、小满少爷家长会,这一天够董事长忙的。

阿诚听见“小满”,稍微放下心来。

特别检查组成员是从几个部门临时抽调,办公室也是一间会议室改造的,阿诚踏进去。

长长的会议桌中间,是所有可以作为物证的遗物,一件一件套在保护层里,编着数字,对应着注释。黎家鸿立在桌边,对着一只手表出神。

“证据移交还顺利?”阿诚问。

黎家鸿嗯了一声:“按惯例移交给检察厅的话,就很难送到军事法庭来了,多亏有郭警官,在那个区的警察支厅找了个管事儿的,也是老师的学生。”

“谁报的警?”阿诚问。

“匿名。”黎家鸿看着阿诚,“八成,就是老师自己。”

阿诚眸子一凝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哥小看我了。”黎家鸿把手表拾起来,递给阿诚,“这是老师最值钱的东西,从没见他摘过,出事的时候掉在地上,离老师倒下的地方不远。”

阿诚接过手表,打量着,指针已经不走了。

“一个人,”黎家鸿顿了顿,还是说出了那个词,“都快死了,还想着摘手表?”

“你是说,王检察官知道自己遇害,提前布置了现场,报了警?”阿诚说。

黎家鸿点了点头:“我猜,有人去老师家搜查过,可是警察来得太快,他什么也没找到。摘下手表是想告诉我,这里头有秘密。”

“青瓷的黑匣子副本,就是在表壳里找到的。”黎家鸿说着,目光投向了会议桌尽头,两名技术官正盯着计算机,数据还在修复。

阿诚低头,隔着保护层摩挲着表蒙。黎家鸿不知道锦瑟,只猜对了一半。这一半,恰恰掉入了他的老师布下的陷阱,不,计划。

阿诚没有告诉黎家鸿,他的老师考虑的比他想象的更周密。

现场怎么布置,让什么物品列为物证,发信息给谁,以那个人的一贯表现,他会在什么时候赶到,能帮上什么忙。对规则的了解,加上对人的了解,才能实现这个计划。有任何偏差,记忆卡都不会落在他最信任的学生手里。

他精心编织了自己的死,为的是把军事法庭的注意力引到一个人身上。

阿诚想起那天,王天风拿捏着青瓷的黑匣子如何提交的事,跟汪芙蕖讨价还价的样子。记得窗外落着细雪,那个人清瘦的指节,在控制台上,笃笃,敲了几下。

什么都计划好了,死也是在那时就计划好的。可是,没人读懂。

“几个月前,老师向军事法庭提交过一个好的黑匣子。”黎家鸿盯着阿诚,一字比一字吐得小心,“老师是因为留着坏的黑匣子遇害的?”

小家伙在试探。他依着老师的暗示怀疑了汪芙蕖,对着汪芙蕖的第一秘书官哥哥,什么都不问,是怕他为难,可是,又不能什么都不问。

阿诚轻轻把手表放回原处,没有肯定,也没有否定。

“说不通。”黎家鸿双手一撑,坐上桌沿,像个耍赖的孩子,从下向上窥看着阿诚的眉目,想瞅见什么端倪。

“那个人不就是想证明青瓷不会自己出事故,是爸在演习中有过失么?好的黑匣子已经证明了,坏的黑匣子对那个人能有什么威胁?”

阿诚迎上黎家鸿的目光:“等数据修复了再问。”

黎家鸿愣了一下,好的和坏的,数据记录不一样?被动过手脚?

“不可能。”他像猫一样从桌沿跳到地上,“技术官说数据完整,看不出人为写入的痕迹。”

阿诚直视着他,回答:“看不出而已。”

两个黑匣子,一个是他原样导出,托西岭那间杂货铺转交给明楼,由姐姐之手交给王天风的,另一个是汪芙蕖授意,他捏造了远程驾驶者有意延迟应对地面攻击,以致系统损伤的数据记录。

冤枉的是黎家鸿的父亲,阿诚觉得愧欠,终于可以对小家伙说点什么,却也只能说到这儿了。

两个人相对无言。黎家鸿想明白了,就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。

“那……哥,我请你吃饭。”


食堂熙熙攘攘之中,黎家鸿端着四菜一汤,一路小跑。

“什么都是姐姐做得好吃,就这道草菇烧豆腐,我们食堂是一绝,大厨用一口常年炖鸡的旧锅,把草菇和豆腐煨得可香了。”

黎家鸿把盛得冒出来的一碗草菇烧豆腐推到阿诚跟前,阿诚尝了一块豆腐,果然鲜美。小家伙得了他的首肯,低头大口扒拉饭。

等抬起头来,阿诚正望着他,饭菜没怎么动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不生我的气?”

没有说明白,可是阿诚知道,他听得懂。

食堂里纷纷纭纭的,好像四面八方的声音都在回答,黎家鸿一开口,那些声音一下子都安静了。

他说:“那会儿有个出水痘的小屁孩,睡你的床,盖你的被子,发起烧来缠着你又哭又闹的,你生他的气么?”

(未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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