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初

没半点风声命运却留下指纹,爱你却不能过问

【楼诚】孔雀东南飞 3

孔雀东南飞 1  孔雀东南飞 2

姐姐一走,明楼就冲阿诚打了个手势,不许说话。他等着阿诚回到床边,把他的手抓过来,握进怀里,就阖住了眸子。

阿诚小心坐下了,俯得很近,明楼向他侧了侧身,眉心就皱了皱。那么累,那么疼,刚才一点没看出来。

这伤没惊动城际列车上的乘客,好像只是当时忽然犯了头疼,明楼倚住阿诚揽过来的臂弯,拉拢了衣襟,掩去刀柄,牵过阿诚的另一只手,压住肋上的出血点。

列车出站了,两个人沿过道走了很长一段。

医务官吓坏了,镇痛剂和止血剂,还是阿诚给打的。

明楼望一会窗外,就回过头,看阿诚一眼。阿诚顾着止血,换了几次毛巾压着伤口,头也不抬,明楼把手覆在他的手上,哄他:“别哭了。”

“谁哭了。”阿诚终于望着他。

明楼得逞似的,笑了笑:“你没哭,天怎么下雪了?”

阿诚转目一看,外头落了雪,窗上起了雾,道途漫长。他眉心低下来,褪了大衣,裹在明楼身上。

“好久没回家,还记得那首歌么?”

“什么歌?”

长长的列车荡在风里。

明楼看着窗外,茫茫的,他哼了头一句。阿诚听着,记得了。他等了八个小节,哼着同一个旋律,追上去,和着他。

是《帕赫贝尔的卡农》。听姐姐说过,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歌。

车厢一晃,疼往外涌,明楼的声音顿住,阿诚把歌哼下去。

阿诚读了军校,这歌有六年没听过了。明楼想,一个声部,有点孤单。

好久以前,有三个声部。父亲弹琴,母亲唱头一句,姐姐追着母亲的旋律,他又追着姐姐的,一句一句叠上去。父母不在了,他偶尔弹起这支曲子,姐姐就躲在房间里掉眼泪。

后来有了阿诚。

小家伙来明家的第四个星期,有一个傍晚,宅子里静悄悄的,明楼又弹起它,听见有人轻轻地唱了出来,嗓音怯生生,清亮亮,像小雪打在早春的树梢。

话还没说几句,竟然肯唱歌了。明楼从乐谱后头扬起头,阿诚蹲在二楼栏杆旁,向下望着他。记得那天,姐姐的房门半掩,琴弹得很长,歌是两个人的歌。


明楼醒来是隔天午后。阿诚伏在他枕边睡着了,他侧望着,探过手指,想点一点鼻尖,阿诚就醒了。

两道目光碰了碰。明楼把手收回来。“见过王天风了,应该有话要问我。”

阿诚想了想,问:“还疼么?”

明楼欠身,阿诚挽过一只手,他倚着,撑起身子,靠在床头。“问你想问的。”

阿诚坐在床沿,不说话。

明楼看着衣帽架,说:“那儿有什么。”

阿诚一怔,起身走过去,从上到下,摸了摸明楼的大衣,左边口袋里有两张牌,翻出来一看,是他们在礼堂长桌上抽到的两张梅花。

阿诚踱回来,明楼从他手里抽走一张牌,另一只手同他猜拳。手势一亮,是平局,阿诚不敢再猜,他要出什么,明楼都知道。

阿诚握着牌,沉默了一会,问:“林叔叔受伤的事,你知道?”

明楼点头:“知道。”

“还会有人遇袭么?”

明楼沉吟片刻,说:“我之前,也许还有。”

是冲明楼来的,事情不止一两天了,阿诚想,他在应付汇报考试,所以明楼没告诉他。袭击不是结束,也许这才开始。

阿诚忽然有点明白,他问:“去巴黎,你和姐姐早说定了?”

明楼说:“姐姐定的,我没反对。”

阿诚心头一沉。

从前,明楼都是向着他的。那年他偷偷考上空军学院,姐姐一见录取通知书,就把明楼关起来。

姐姐说,你不听话,也教着弟弟不听话,他一个艺术生,读军校怎么吃得消?她说我倒忘了,你是当教官的,这事你早知道,两个人合起来瞒着我是不是?

姐姐伤心了许久,责问了许久,还动了家法。门锁着,阿诚立在廊上,惴惴地听,从头至尾,明楼没有半个字转圜。

这一回,是真有危险。可是,阿诚没往下问。当了军人,就要服从调遣。


航班定在三天后。

起飞之前,明楼给阿诚拨了个电话,他说等我好一点,就去巴黎看你。

电话那头不吭声。

明楼想,小家伙才表明心意,就要远走他乡,一定在生他的气。

“姐姐给的钱够用么?”他讨好地问。

阿诚正倚在窗边向外望,有一架飞机停在跑道上,清早的日色挂在尾巴尖,遮住一半,另一半迸出来,把尾巴湮去一牙。

“画笔颜料够了,面包牛奶也够了,可是一想你,打电话的钱就不够了。”

明楼那时也倚着窗,望着同一抹日色,远在层叠的空枝后头。

“行,我给你单开一笔,按每天半小时算,先支一个月的。”

阿诚抿住一笑。

“要是特别想你,非得见你不可,给报销往返机票么?”

“特别想,就拼了你哥的老命,劫一架巡航机去找你。”

小家伙说:“哥不老。”听上去心满意足。

“用你说?”明楼回答。

挂了电话,就收到一条信息,写着:青瓷已过检。我乘下一班。

发信人那一栏标着“夜莺”。

明楼回了一条信息:查一下危险品管理处。

过了十分钟,夜莺来电。

“危险品管理处押着他的行李,他没上飞机。”

明楼扶着前额,在沙发里坐下了。“他自己举报的。”他猜到阿诚不会听话。

匿名举报一件行李,机场会紧急搜寻它的主人,他没有登机,恰好印证了危险,行李出舱,稽留危险品管理处。为了避免引起不安,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。

“他要去哪儿?”夜莺问。

明楼没说出那个名字。

阿诚在空军学院的头两年,住的是明楼的教官宿舍。第三年,分到特殊飞行任务专业,秘密训练多了,又没有寒暑假,赶上明楼主考的那一项,两个人才能见面。

宿舍出入有监控,一个学期有那么一两回,小家伙星期五晚上翻窗,攀着窗台荡到消防梯,偷跑出去,乘一天一夜的火车回孤儿院。星期一天不亮,又偷跑回来。

明楼知道,可他从没问过。


阿诚换了地勤装扮,裹挟在人来人往中,出了候机厅,去了停车场。

他向一家在线车行借了车,和店主约好,车泊在地下三层一角,钥匙绑上胶带,黏在车头底下,他往驾驶那边走,倾过身子摸了一把就找到了。

阿诚的车开出机场,上了高速公路,有一辆车不远不近跟着,后座是一名女子。

等交通灯的当口,阿诚从座位底下摸出档案袋,扯开绕线。

一帧明楼书房抽屉里的合影,翻拍的。两起袭击的调查资料,以郭骑云的照片和事件簿上的指纹,骗过警察厅的身份识别系统拿到的。

一张牌,上头是梅花。他把它揣在口袋里。车又开动了。


向西向北,过了暮色,过了曙色,山渐青,树渐白,落着雪的,就是白山镇。

小镇傍着方圆几百里白桦林场,有一年林场大火,留下二十几个孤儿,镇上就有了孤儿院。

阿诚不一样,他是一个雪夜,林场工人从白桦林里抱来的,不知道家在哪儿,也不知道父母是谁。

院子里大人扫雪,孩子堆雪人。有人喊:“阿诚哥。”是阿香。

几个孩子喊阿诚哥哥,一边捧着雪一边跑着掷过来,阿诚躲开几捧,打中了,就团起雪来还击。

打中阿诚的那一团雪,是一个跛足掷的。

这人有些年岁,一手端着,一手抬起拐杖支在小臂上,像一杆长枪,眯起一只眼睛,向阿诚瞄了瞄,咧嘴一笑,露出几颗白牙。

阿诚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落,又淡开。

阿香迎上来,抖开手帕,掸阿诚衣襟上的雪,阿诚顺手,把一张空军学院的学员生活补贴卡握到阿香手里。

“天冷,孩子该添几件衣服,你自己也该添新衣服了。”

阿香手一推:“不要,明先生上个星期才来看过,吃的穿的用的,什么都不缺。”说完,领着往小楼里走,阿诚晃了晃神,跟上她。

阿香领了几步,想起个趣处,又转身,对阿诚笑:“放心,明先生说,这都是他和你的孩子,我可不敢冻着他们。”

钢琴在弹,孩子在唱。

倏地,一道风穿入走廊深处,像一群鸟,从云上扑棱棱飞掠过去,振翅声,唿哨声,织成一片,又远又长。一霎时,琴声,歌声,都听不见了。

阿香仰起头,闭上眼睛闻了闻,风里有雪,雪在白桦林,雪要来了。

“小时候,你一听见这个声音,就拼命往外跑,不让你去,你还哭。记得么?”阿香说。

走廊尽头,有东西打碎了。两个人对望了一眼,一前一后赶过去。

是孩子的饭堂,一个妇人手抹着衣角站在长桌一端,地上碎着几只杯碟。

阿诚见了她,就不肯往前走了。

阿香叫她桂姨。阿香说:“看谁来了。”

窗上积着雪,亮了小半间屋子,阿诚站在暗处,桂姨探着身子,向他打量了好久。

阿香又说:“是阿诚哥。”

桂姨凑上几步,觑了一会说:“不是阿诚。我把阿诚锁在储物间里了。”

阿诚沉默地立着。

阿香有几分恼,她说:“桂姨,那是好多年前了,后来有个好心人,把阿诚哥领回家了,他这是回来看您了。”

桂姨怔了一会,点了点头,又一细想,摇了摇头,笑着说:“不会的不会的。”

桂姨说,着火了,阿诚在储物间里,烧死了。

(未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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