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初

没半点风声命运却留下指纹,爱你却不能过问

【楼诚】十八相送 31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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凉河水边有一大片芦苇丛。

脚踏车穿行在里头,绕开茂密的这一丛那一丛,一打铃,惊起一群又一群小鸟,扑棱棱绽开羽毛,成行飞到火烧云里去了。

青瓷乘在明楼前头,张开两只小手,好像也飞了。一朵一朵芦穗毛茸茸漾在手心,摸着像云。

听着水声了。明楼把青瓷抱下脚踏车,让他等一会。他一个人,往芦苇丛深处跑。

他一边拨开芦穗,一边回头顾了一顾,青瓷守着脚踏车,踮起脚目送着他,小脸渐隐在一丛一丛合拢的芦苇中。

不能让他等太久。

河岸近了。芦苇丛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水塘,水没了足踝,又没了小腿,有蜻蜓了。

红蜻蜓栖在白芦上,这一支才抽穗,上头还湿漉漉的。

明楼轻手轻脚,把整支白芦摘下来,蜻蜓振了振翅膀,又在芦穗尖上落稳。

他蹚水回去,想着青瓷的小脸,一点一点笑开的样子,一步赶着一步,看着蜻蜓,眼睛也不眨,好像盯紧了,它就飞不走似的。

脚踏车还在,小人不见了。

明楼心头一悬,喊了一声“青瓷”,芦苇沙沙,没人回答。他记起,小家伙认生,还没同他说过话。名字,是他问起,青瓷在他手心一笔一笔写下的。

一定是等急了,追着他往芦苇丛里跑,迷了路。

明楼一转身又扎进芦苇丛里,一边喊那个名字,一边劈开一丛比一丛更密的芦苇。

风停了,芦苇轻摇,火烧云隐去,快入夜了。

不远处有一把芦叶,细碎地动了动。明楼站定,压住喘息听着。心静不下来,只听见远远的河声。

他想青瓷是不是跌倒了,扭了脚。是不是躲起来了,在不出声地哭。

风声又荡起来,明楼转过身,小小的身影穿过一重一重芦苇,分开一捧一捧芦穗,脚下绊了一跤,一头扑在他膝前。

“抓住你了。”

那是青瓷对明楼说的第一句话。他那么害怕,连认生都忘了。

明楼蹲下扶他,小家伙挣扎着爬起来,明楼在唇上比了个收声的手势,小家伙顿时安静了,仰头等着,明楼凑到他耳边说:“你早就抓住我了。”

说完,揽膝一抱,把小人托在芦穗尖上,转了几个圈。小家伙吓得叫了一声,埋下头,搂紧了明楼的脖子。

红蜻蜓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走的。

青瓷擦破了膝盖,明楼载他回家,他们的家。

天全黑了。青瓷坐在后头,搂在明楼腰上,一路上絮絮地说了好多话,后来睡着了,还着了凉。

他好像把明楼来之前那七年里,憋在心里的话,都说给他听了。

第二天又是不声不响的。他怕说多了话,明楼不喜欢他。


阿诚又失去了明楼的消息。

那天夜里响在芦苇丛上空的,闷雷一样的枪声,一直一直响着。

他记不起儿时,只依稀觉得,芦苇丛就是终点了。

可是,明楼不许。

明楼要是不许,他多想一觉睡下去,也得起来。

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

在梦里,他无尽地拨开一丛又一丛白芦,明楼一直在前头走,他抓不住,追不上,也喊不出声音。

伤好得很慢,要是只有它,日子还能继续。

可是,还有手表。明楼临别扣在他腕上的,一只会走的手表,搅得他心绪不宁。日和夜都无处安放,枕头底下太近,大衣口袋里又太远,他怕听见滴答声,更怕听不见。

这么折磨了一个月,就急着出院了。

国政院那场追捕,后来不了了之。阿诚打探过,伤亡报告上干干净净,没有未公开信息。

明楼有没有全身而退?也许王天风知道,可是,窥不破半点端倪。

王天风给阿诚排了值班,不许下现场,不许上指挥车,没说为什么。

要是夜班,小朋友放了课就来陪。

两个人一人占着书桌一边。小朋友低头写几笔,抬头瞅一瞅阿诚,阿诚目光一扬,他又赶紧用功,这么对付了书本,裹着毛毯滚在沙发里,说一会白天的事,困得接不上话了,就小声叫着哥,哥,舍不得道晚安。

明台上了中学,就不怎么叫阿诚哥哥了,也不再提大哥。他不知道大哥还在不在,所以只叫哥。有时候他想,也许从来就只有一个哥哥,守着他,就什么都守住了。

哥坐在沙发沿上,捏着他的手,等他睡了,往他的背包里塞几块小熊饼干,他都知道。

小熊饼干是双份,有明台的,有锦云的,他要求不多,这么梦着,就睡得安稳。


咖啡又是新煮的,像等着什么人回来。

门开着,王天风敲了一下,阿诚滤着咖啡,没抬头。

这里一切还是原样,只换了一帧照片。王天风荡到书桌前,拾起它。

记得之前那一张,阿诚才十五六岁,抱着一个更小的,身后是家,是一树一树梧桐。小家伙拼命往阿诚怀里扎,小手攥紧了他的风衣搭扣,一团小脸泪花花的。

这一张梧桐树长高了,小家伙不哭了,手里端着一支水喉,不浇树,扬过来,洒了一镜水花,像小战士头一次摸到枪,不知有多得意。

王天风唇角才微微一勾,一把日色就晃在他脸上,他眯起眼睛,转头迎着。

风大。阿诚挽着百叶窗,把敞开的窗拉拢了几分,那面玻璃半对着夕阳照过来,恰好刺着他。

小家伙是阿诚的命,比命还宝贝些,生怕他多看几眼。

王天风搁下照片,踱开几步,就着茶几坐下了。

他持着滤杯沥了沥说:“‘董岩’死了。”端起咖啡抿了一口,又说,“是突发心梗。”

风把百叶窗吹起来,许多话,就在沉默里不言自明。

真的董岩三十几年前牺牲了,后来的“董岩”,是邻国借汪芙蕖之手,在这个国家埋下的暗哨。渗透是从这两个人开始的。

本以为汪芙蕖一死,“董岩”就是情报树的中枢。没想到“董岩”也死了,情报树的掌控者恐怕另有其人。

阿诚向窗外出了一会神,转过身问:“会是谁?”

“好好想想。”王天风往沙发背上一靠,鼻尖在杯沿掠了掠。

阿诚不说话。

“表面上疼爱侄女,关乎家族存亡的秘密,还是得交给亲儿子。”王天风说。

阿诚眸子一寒。“汪家那么有权势,怎么肯让人呼来唤去?”声音也是凉的。

这孩子一向红炉点雪,偶尔点不透,倒招人喜欢,王天风欠身,咖啡杯落在茶几上。“权势是什么?”

阿诚垂目想了想,说:“人际关系。”

王天风问:“怎么来的?”

阿诚迟疑了一下说:“资本。”

他明白了。王天风合目点头,说:“汪芙蕖和邻国一定有交易,怎么达成的,有什么目的,我们至今还一无所知。”

汪芙蕖不是恰好赶上凉河事件,才让它成为1076号法案的支点,凉河事件是有意制造的。

假如明楼没揭出那段隐情,1076号法案原本计划的,恐怕是一场以限制凉河自由战线恐怖行动为名的长期军事占领。

王天风打断了阿诚的揣想,他说:“查下去,和汪家往来密切的要员也不会简单。不过,那就是苏老师的事了。”

阿诚一诧:“你知道苏老师?”

王天风扬了扬眉毛:“看着是个大人了,怎么这也要问。”

“不说这个了。”他啜着杯沿,一小口一小口,等咖啡的苦化尽,把几页纸在茶几上抚平,转了个方向。

阿诚接过来,有一行字尤其分明:限期调任凉河通讯站站长兼联络人。末尾落着调令生效的日期,就是后天。

目光仓促地一扫,他安静地坐下了。

这一个多月,他的伤,明台没有多问过一个字,可他知道,小家伙吓坏了。他只顾哄着他定下心来,回凉河的事一个字都没提。

王天风又杀了个猝不及防:“你回了凉河,家里小孩怎么办,想了么?”

想了。好多次。

一落雨,阿诚就想把明台领在南窗下,给他讲,雨的那边有一条河。

河的那边有白芦,白芦过去有巷,有屋,有云有树,树的那边,又是雨,雨里,有一个家。那是阿诚哥哥长大的地方,是大哥工作过的地方,是阿诚哥哥见到大哥的地方。那个地方,阿诚哥哥想念,却不记得,惦着回去,又害怕。可是,有了明台,他就什么都不怕了。

好多次,阿诚想问小家伙,许不许他领他回去一次。

小家伙会答应么?小家伙的大哥,会答应么?

“我给他找了个安全的地方。”王天风站起来,整好衣襟,往外走。

“不行。”莫名地,阿诚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王天风缓下步子,回过半边脸说:“看来,你和我想的一样。”

“我哥会杀了你。”话一出口,阿诚蓦地记起,毒蛇从凉河回来,为了护着青瓷,也想了一样的法子。

王天风踏出门去了。


分别那天,阿诚揽着明台,在月台边立了好久。看了好多火车,来了,又走了。

要不是明台搂住他的腰,偎过来,他都没发现,小家伙长到他的第二颗扣子了。

小家伙在他心口挨了一会,忽然仰头问:“带了么?”

阿诚想起什么似的,风衣上下摸了摸,一脸对不起。

等明台捻着他的衣襟,不高兴了,他才从风衣内侧口袋里,小心地取出一只纸飞机,向他眼前一晃。

明台一看,把脸埋到他怀里,笑了。

左肋的伤,让阿诚昏迷了三天两夜,他困在重症监护室里,医生隔两小时来看一次。

门一打开,就飞来一只纸飞机,降落不到阿诚的床上,只得落了好多在床脚,有二十几只。飞行家后来摸出了门道,就一只比一只飞得近。

阿诚一醒来,有一只纸飞机,将将停栖在床沿。还是远,他欠着身子,屏着呼吸,咬住好多疼,流了好多汗,才够到它。

他醒着,撑到门又开了,抬手,扬了扬纸飞机,看见小朋友扒在门缝,小猫一样冲他笑,还抹了一把鼻涕。

当时攥得太紧,手心都是汗,纸飞机揉皱了,明台接过来,抚了抚,又掖回阿诚的口袋,拍了拍平。

“说好了,我每个礼拜给哥写信,哥收到信,得给我回电话。”明台伸出小拇指,要同阿诚拉勾。

“写什么信,要是有空,就多读几本书。”阿诚把整只小手捉在手里,捏了捏手心,低声说,“我保证,每个礼拜给你打电话。”

明台皱着鼻子抗议:“又不是什么话都能在电话里说的。”

“知道不能说你还说。”阿诚刮了一下他的鼻子。

明台不吭声了。他想自己是不是眼花了,那一瞬间,阿诚哥哥的样子,怎么好像大哥。

火车又呼啸着来,呼啸着去,一片轰然里,明台轻轻说:“阿诚哥哥。”

他好久没这么叫他了。

阿诚低头望着小家伙。

小家伙说:“以后明台不在,你不许生病了。”

阿诚一笑,小手指勾住他的,一指一指拓过去,拇指同他的拇指满满一按,掌心向掌心轻轻一击,成交。


苏老师领着锦云,来火车站接明台回家。

走的时候,王天风正来。

明台喜欢所有像两个哥哥一样穿着制服的人。他和锦云对视了一眼,两个人立定了,松开牵在一块的手,挺直身板,仰起脸,齐齐向王天风敬了一个军礼。

那是初见。

王天风目不斜视,点了个头,算是还礼,就大步踏过去了。

郭骑云挤过人群,追上王天风,又回头多看了两个孩子一眼。

他看见王天风笑了一下。他从没在那张脸上见过那样的笑容。


王天风立在人潮中,没有走近。

阿诚没想到王天风会来。

他隔过车窗,目光闪避着人群,追着这个人。没来由地,想起他吼他的那句话,“那是你没见过,别人都是怎么蹚过来的”。

姐姐死于雁渡桥上一场车祸。后事,是王天风打理的。

听守墓人说,这个人坐在姐姐墓边一整天,临走时,吹了一支口琴,《魂断蓝桥》。

姐姐性子烈,见了毒蛇的阵亡通知,一个电话打到了王天风办公室。

“你们两个,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?你们说对方要是死了,就背着他的尸体,爬也要爬回来见我,如今一个活不见人一个死不见尸这是在做什么?”

王天风抓着电话,肩背笔挺,一动不动。

“一张不疼不痒的阵亡通知就想蒙混过去,你们把我当什么了?”

王天风想说她弟弟还活着,正乘着回来的火车,可是汪芙蕖坐在沙发上,他挂了电话,什么也没说。

汪芙蕖一走,王天风就往机场赶。

从这个城市到雁渡桥,飞机两小时二十分钟,城际列车五小时四十分钟,驾车要十小时又几十分钟,步行要十天又十几小时。他困在半路,积水齐着前轮,车熄了火,这辈子都到不了。

他们都说,王天风是一台精准的机器,连他发火的参数也是运算得来的。那天划在那张脸上的眼泪,只有一窗大雨知道。

火车出站了。

阿诚想起,王天风给姐姐吹的那支歌,还有一个名字,叫《友谊地久天长》。


途中遇雨,一路上走走停停,迟了一昼夜才到。

阿诚一个人走下车厢,是傍晚了。

一城大雨忽然一止,好像见他长得这么高,遽然愣了一下,云边日光一闪,风一认得他了,雨又泼洒下来。

阿诚把行李搁在无人的月台上,没有撑伞。回家,不需要这些。


小镇重建后,雨又落了十年。

青石板的裂隙里又绽出一丛一丛紫花地丁,檐头墙脚又爬上一道一道青苔,街巷还是谜一样长而窄,记忆一样弯曲分叉,一间一间小屋紧挨着,绵延不尽。

梦里的血和火,没留下什么痕迹。

从前的中心广场,堆着小镇最后一片废墟,尽头立了慰灵塔,砖瓦和灌木相抱而生,没有路。阿诚一个坎一个坎攀过去,采了一小把野花。

慰灵塔上刻了凉河事件的始末,和一千多个名字。还有很多死者,没有名字。

阿诚放下花,倚着塔半跪下来,脸在湿凉的大理石上,静静地挨了一会。

终于,那一夜所有人的苦难,都是他的苦难,所有人的疼,都是他的疼。雨里逃学的,巷里蹚水的孩子,都不是他,又都是他。雨下了满山满河,他没有哭。

临走时,阿诚拾了一块小石子,在塔的基座上,写了两个名字。毒蛇。青瓷。

他知道,风雨要来,名字要被忘记。可是毒蛇和青瓷,会以最后那一夜的样子,永远在一起。


调令上写着凉河通讯站的新址,阿诚立在巷口打望,找不着路。

檐下躲雨的孩子,探了好久小脑袋,终于三个两个,小手遮着头,小脚踮起来,踩着水洼,从阿诚身边跑过去,一人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米糖。

阿诚回头,雨淌成了河,几个孩子跨着河,小羚羊似的,左一跳右一跳,推着搡着跑远了。他知道黎叔为什么喜欢这里了。

这个国家最后一寸温柔的土地,那么多年,那么多风雨,它还是没有一点芥蒂。

他往巷子深处走,步子快了,像有人在尽头等着。一边走,一边把扣子一颗一颗解开,制服褪下去,落在地上,他奔跑起来,水花一朵一朵,追着他开。

不需要问路,这屋,这巷,走到哪里,都是他的家。不需要记忆,这树,这云,这片土地,都是他的记忆。他终于要回去了,回到最初见明楼的样子。


哥,你初到凉河那天,我给你塞过一块米糖么?


边境特别警戒区司令官,是几个月前任命的,代号叫眼镜蛇。

从前在陆军服役,跟上级不对付,调来这个边远小镇,还降了半级。

这半级,把林参谋难住了。

重建的凉河通讯站,编制上是边境特别警戒区的一部分。可是军阶上,新站长比司令官高出半级。

新站长来了,谁向谁报到?他这么问了。

司令官却问他:“人到了么?”

林参谋支吾着:“好像是到了。”

司令官立在窗前,回头看了他一眼。

林参谋马上说:“行李落在火车站了,没见人。”

司令官转身,目光停在门边,墙上挂着一幅军事地图。

林参谋想起来,添了一句:“巷子多,迷路了。”

司令官走过去,从书桌上拾了一支铅笔,在地图上打了个标记。“去接一下。”

“这是凉河通讯站旧址。”林参谋提醒。

“就是这儿。”司令官重复。

“接到哪儿?”林参谋蒙了。

“接他回家。”司令官说。


手边的茶凉透了,明楼才抬头,瞥了一眼书桌前的新站长。

立得像棵小树。可是,没穿制服,一身的雨,不像样子。

“你迟到了多少个小时?”明楼开口就问。

门敞着,林参谋领着勤务官站在廊上,都捏了把汗。

阿诚看了看司令官的脸色,垂下眼帘说:“三十一个小时。”

“是六十九个小时。”司令官纠正。

“我坐火车来的。”阿诚辩解。

司令官驳回:“东边有军用机场,你不知道?”

静了一秒,阿诚说:“知道。”

林参谋松了口气。扛得住就好。

“我有个哥哥,十几年前来的时候,坐的是火车,他那一路看过的,我也想看看。”

林参谋一听,心又提起来。

“看见什么了?”

阿诚没吭声。

“说话。”

“一直下雨,没看见什么。”阿诚望住明楼。

以为走你走过的路,看你看过的地方,就不想你了。

上了火车才明白,风那么大,岁月那么长。

想着你,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你,想着或许,你也想我,你也不知道,还能不能见我。

你和我,就这么走了好多路,看了好多地方,一切都是一样的。

“路不好走也不来个电话,到了也不打声招呼,出了事谁负责?”明楼的气还没消。都忍了好几天了。

“你。”阿诚如实回答。一记眼刀飞过来,他立马改口说,“您。”

林参谋放心了。年轻人,挺有办法的。

控制室的技术官一路小跑过来,林参谋一把没拦住,他打了报告往里一冲,才发觉不对。

门里门外是不一样的季候,里边的两个人不像争执,也不像和睦,好半天没说一个字,别人却插不上话。

他愣了一会,司令官的目光扫过来,才正了正身子说:“镇上的监控线路突然中断,没查出故障,怀疑是入侵。”

司令官沉默了一会,对阿诚说:“你先去看看,回来写检讨。”

阿诚跟在技术官后头出了门,门里的人又叫住他,说:“留几分情面。”

他回了个头说:“明白。”

明楼是说,对方在试探虚实,他们要隐蔽实力,应对不能十分周全。阿诚明白。


雨一直下到深夜。线路还没恢复。

警戒区的安全屏障,是这里的技术官自己写的,不严谨,还有点过时,阿诚一边测试一边改,水都没顾得上喝。

勤务官站在控制室门口,说行李放在走廊尽头的储物间里。

“衣服都湿透了,还是换一身,晚上冷。”

这话是有人让他带给阿诚的,那个人不许他提。

阿诚谢过勤务官,找到储物间,开了行李箱,最上头掖着一只布偶。

五年前分别时,明楼携在身边的,明台的布偶。

阿诚换了一件衬衫,走出这栋小楼,空立在台阶上。

勤务官没去多远,想起一件事,又折回来。

“眼镜蛇来的那天,营地上点了篝火。今天太不巧,遇上这么大的麻烦,忘了欢迎你,要不,给你吹支歌,你喜欢听什么?”他从皮夹克里,掏出一把口琴。

阿诚说了歌的名字。

勤务官一怔。营地篝火那夜,那个人点的也是这支。

口琴声最初是喑哑的,淹没在雨声里,渐渐地一声一声荡起来,升上去,把雨拨开,夜也拨开,吹拂得河水听见,白芦也听见。

是姐姐墓边,王天风吹的那支歌。是暮光里,明楼吻着阿诚,低唱的那支歌。

楼外是小操场,过去是树林,明楼站在林边,打着伞,看着阿诚。

那双惯于望入黑夜的眼睛,四周一顾就找到了他。

叛逃的巡航机迫降在四季峡,机组有六名空军现役军人,邻国劫持了他们,以这六个人质的生死,控制着明楼。

明楼取得了警戒区司令官的身份,却没有得到完全信任。办公室被监听,行动被监控。

他想这一切,阿诚很快会知道,会卷进来,他们之间怎么欺瞒,从来没有远过一场雨。

迟到了几天,像等了几辈子那么久。可是见了他,几辈子的时光,又一眨眼就过去了。

故事才结束,岁月又要开始,那些未说出的话,未能还给他的记忆,已经不再重要。

(谢谢观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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