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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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楼诚】孔雀东南飞 25

孔雀东南飞 24  前文在此

阿诚调入秘书室以后,任务都是林参谋交待的。有一天汪芙蕖亲自打电话,叫他下去接一位新长官,他就猜着是谁了。

明楼宣判无罪,就是几天前的事。

阿诚出了秘书室,向玻璃反光里扫了一眼自己,算得上端正。

新长官的车在阶前停住,阿诚一步一步踏下去,算得上沉稳——刚才左腿迎面骨不知磕在什么上了,正疼。

揽衣,欠身,拉开车门。后座上的人没动,也没抬眼。

阿诚叫了一声:“明长官。”

明楼迟迟下来,仰头,把国防部大楼环顾了一遍。

“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。”

他拾阶而上,长衣一角在风里翻向身后,一身都是冷冷的。

阿诚立了几秒,跟上去。

“我一向记性不好,您是知道的。”

明楼站住,转向他。

两个人在台阶上相持了一会,阿诚目光低下去,望见明楼起伏的衣襟,知道他忍着火气。

三个月了,他想见他。在监押地点,他一天中有一半时光是在窗边立着,想着有个人倚着窗,半挽起衬衫袖口,专心画着什么的样子,心里空空的只想见他,可是,不是在这样的地方。

明楼向阿诚伸出手,同僚的见面礼,不由他不握住。

把人揽过来一拥,手上加了几分力道,捏下去,好像要把四根掌骨捏作一根。阿诚的手一下就麻了,疼得半边身子塌下来。

“忘了,就疼到记住为止。”台阶上人来人往,明楼不动声色,“我还治不了你么。”

只是那双眸子,什么都能瞒住的眸子,没想瞒阿诚。

这一关,就这么过了。阿诚心想,余下的,就靠耍赖了。

他挨着他肩头,小声提醒:“明长官,大庭广众,打狗也得看主人。”手疼,咬紧了牙关,最末一句,一个字比一个字疼。

明楼目光一杀:“你认谁当主人了?”

阿诚挣了一下,没挣开,底气上来,十分只用到三分,回他一句:“你呗。”

汪芙蕖迎出来,两个人的暗战才算作罢。

首席后头跟着秘书官、要员,一行人急匆匆下来,像刚得了消息。

汪芙蕖一见明楼冷着脸,就给自己打圆场:“你把阿诚教得太好,叫人舍不得,我把他留在身边,你可不许生气。”

这话很明白,又很含糊,是失信于明楼也好,挖明楼的墙脚也好,都一笔揭过了。

明楼向恩师一躬身:“什么样的人自有什么样的人赏识,我怎么会生气。”

汪芙蕖抬手点了点他:“这么会说话,莫不是在夸你自己?”不等回答,转身领着一班人往回走,右边手肘一架,是要人扶着。

明楼跟上去,挽住恩师的手臂。他和阿诚,一个还有气,一个还有话,都只能草草裹进一个对视里。

汪芙蕖拍着明楼的手,拉起家常来:“我叫曼春来接你,她不肯。小姑娘长大了,矜持些,就由着她。你报了到,去她那儿看看。”停了停,明楼没应声,他又说,“曼春还是愿意的。”

汪芙蕖说,曼春同你一样,十几岁父母过世,我这个当老师当家长的,不为你们的将来着想,就是不称职了。他说青瓷的事多大,也大不过你们的事,不如先定一定这桩事,曼春也好来陪你,给你当个好帮手。

明楼转头望了阿诚一眼。小家伙立在隔间冲茶,肩颈清秀,背脊挺拔,明楼就想起那一夜,这个背影未着寸缕,向门后掩去的样子。

“这还得听家姐的。”明楼说。

汪芙蕖摇了摇头:“你这个姐姐……”

阿诚端着茶,在两个人跟前各摆下一杯。

汪芙蕖想说,你这个姐姐也未免太专横了些,惦起明镜在特飞局大闹过一场,话就收住了。

人去门阖,屋内一时静得盛不住。

两个人各自执着茶杯,啜了一口。

明楼尝到舌尖才发觉,给他的这杯是水。

不知道小家伙是故意的,还是只顾竖着耳朵听他说什么,把茶给忘了。

真是十分可气,十分可爱。明楼又低头抿了一口,扬起的唇角隐在杯沿的影子里。

阿诚在廊上靠了一会,一想以后记不起什么是喜欢了,看着这个人和别人在一起,也没什么计较,心里不是滋味,可这一时这一点滋味,也叫他觉得,他还喜欢这个人,又好像赚到了一样。

机要室的干事照例捧着当天调入调出的文件目录,在秘书室等林参谋签字,一见阿诚回来,就让他代签。

阿诚心里想着明楼,随手就签了“明楼”。

干事一脚踏出门去,踌躇着又折回来。

阿诚一瞥,“明楼”两个字赫然在那儿,像是名字的主人,深深顾了他一眼。

他笑了笑,叫干事重打一份再签。

原本就是小事一桩,心头倒像给人凭空拎了一下。

阿诚想起普洛西宁,摸了摸口袋,不在,又拉开两只抽屉,翻出来揣入怀里。

心神不宁。盯着手表,捱到行程单上定好的出发时间,站起来,直奔汪芙蕖办公室。

廊上空无一人,阿诚立在门口,听见里头有人发火,声音压得很低。

“我花的是自己的钱,为的是这个国家。”是汪芙蕖。听得出,他在向明楼摊牌,“钱的来处你不要管,我没有对不起谁,你心里应该清楚。”

“情报只和情报交易,这是您教的。”是明楼的声音,毫不遮掩。

“一点没长进,还像个军校的学生。”汪芙蕖训斥道。

明楼没有退让:“他们昨天要的是钱,今天要的是技术,明天要这个国家的国土怎么办,要国民的性命怎么办?”

敲门声响了。

两个人静下来,门适时敞开一半,秘书官阿诚没说话,只向首席鞠了一躬。

一脸怒意沉下去,汪芙蕖整衣起身,对明楼说:“我得走了,想清楚了来见我。”踏出几步,又站住,“待会别忘了,去看看曼春。”


等到行程单上的安排都结束了,已经入夜。

国防部大楼灯火通明,空空荡荡。电梯门无声滑开,阿诚往秘书室走。

他一直惦着明楼生气的样子,想着从大楼天井到汪芙蕖办公室,有多少条廊,多少道门,可以容他把这个人拐了去,困在墙角,独占片刻。

心里生的杂草,让普洛西宁一茬一茬收割了几个月,一下子又青青的了。

一只手拽住了阿诚的腕子。

阿诚一惊,回头望廊上的监控探头,没向着这边,就由着那只手拉着他,拐进另一条走廊,掩入一道门后。

门在身后合拢,落锁,没有灯,也没有声响。

阿诚模糊地记得,是资料室,不设夜班。忘了锁门?不对。

是明楼一直没走。一直在这儿……等他?

这个念头一闪,阿诚就循着气息,扑向了那个人。

明楼好像早就知道,黑暗中,他抓住搂过来的一双手臂,拦下这个拥抱,要阿诚站好。

两个人离得更近,可是看不见。沉默了一会,不约而同地开口。

“哥,我错了。”阿诚说。

“是哥不对。”明楼说。

停了一会,一开口,字句又撞到一起。

“我就是想你了,想着,说不定你也想我,或者万分之一的可能,你需要我。”阿诚说。

“你长大了,家里的事、哥的事,还没跟你交待过,怪我一直没下定决心。”明楼说。

阿诚收住了自己的话。

“不是地方,我长话短说。”明楼说下去。

“汪芙蕖执掌国防部空军司令部情报处那几年,和一个国际情报交易组织牵扯很深,这条不正当的情报线路,让他渐渐独揽军情,在那之后,又暗中为他们扶植渗透者,让我们的情报外流。”

“76号。”阿诚说。

“对。”明楼说,“凉河事件是一次警告。这条情报线路中断了,他们有交换条件,得到青瓷的技术内核,才肯重新交易,这是汪芙蕖重启白山军用机场、唤醒青瓷的目的。”

“那妈妈的事故……”

“父亲当年在国家航空院工作,那起事故之后,他一直在追查渗透者,可是没有证据。”

这和梁仲春的资料相符,76号在各国的渗透者数目难以估算,否则也不会成为险要情报、尖端武器买卖的巨头。

情报,还有技术……一念及此,阿诚心头一闷。明楼当初设计青瓷,是想一个人把76号埋在这一国的暗线全都牵出来?

他走神了。明楼好像不看也知道。

“郭骑云是怎么找到锦云的,还记得么?”明楼问。

“是那份警察厅有,城际列车指挥中心却没有的监控记录。”阿诚回答,“有人生怕警察厅找不到她。”

“汪芙蕖身居高位,情报处在汪曼春手下,我怀疑控制锦云的,要么是汪曼春,要么是76号,要么两者都是。”明楼说。

见一见锦云就知道了。可是,他们会千方百计阻止她和明楼见面。阿诚想。

“锦云在教导所行医,三年监禁减到了一年九个月,过几天就刑满了。”明楼说。

“我是受害人家属,可以申请减刑复议。”

阿诚明白了明楼的意思。得把她留在教导所,那儿最安全。

他隐约觉得,明楼笑了一下,气息徐徐围过来,低声问:“明秘书官,有空帮我这个忙么?”

阿诚定下心神,反问他:“有报酬么?”

“你要什么?”

“你。”

两个人都不假思索。

那个声音像一只蝴蝶,栖在阿诚耳廓,静了静,说:“没大没小。”

紧接着,阿诚疼得叫了一声,抬手捂住了脖子。

资料室的门开了一线,又无声关上,他才反应过来,是明楼在他颈侧咬了一口。

阿诚追到廊上,空空的,灯光雪亮。

咬过的地方还疼,他有一瞬间恍惚,觉得自己刚才和一只蛇说了半天话。

阿诚不知道,就是那一疼的功夫,明楼把他制服内侧口袋里的普洛西宁换走了。

(未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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