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初

没半点风声命运却留下指纹,爱你却不能过问

【楼诚】孔雀东南飞 16

孔雀东南飞 15  前文在此

明楼把黎叔的事件簿还给阿诚。他说:“西岭风大,病没那么快好。”

话里的意思,是他的“延期公判”还不能结束,西岭空军基地在汪芙蕖视线之内,叫阿诚当心,保守秘密。

阿诚听得明白,他说:“王医生知道我来送药了。”意思是担心王天风把黎叔的事告诉汪芙蕖。

明楼说:“也有他不知道的。”

他说青瓷的设计稿、白山军用机场的计划书,交到国家会议的论辩席上之后,空军司令部为了平息作战部队的反对声,选了空军第七编队首席飞行员,担任行动组的监视官,就是黎叔。

部队只知道,监视官是一位资深飞行员,出了事,加上黎叔提前退役,这段履历就一直没有公开。

“第一次对战演习,是我选他进远程控制舱的,找他谈过,算是不欢而散,他对青瓷很不信任,却不肯说出理由。”

明楼去给新兵上课,阿诚送到宿舍门前的小径上,制服来不及系好,明楼拂开他的衣襟,手探到内侧口袋,把黎叔的记忆卡掖进去,自上而下扣好,又把肩上襟前抻平。

“黎叔比我们年长,常年独自执行空中任务,人很孤僻,除了例会,行动组出游、聚餐都不参加。以我的了解,拍摄这段影像,不太可能出于情谊,应该有更实际的目的。”

阿诚目送着明楼,在制服外按着那枚记忆卡,怕它长翅膀飞了,半天才想起一句话,他问:“以你的了解,他会不会因为不信任青瓷,故意操控失误,让对战演习失败?”

明楼停下步子,回身望着阿诚,思虑片刻,肯定地说:“不会。”

 

阿诚飞回中央编队,请了病假,乘十几小时火车,去了白山镇。雪落不止,可是明楼向他衣襟上那一拂,一直栖在心口,是暖的。

白山通讯站资料室,长窗对着一片白桦林,阿诚在绵延不绝的风声里,反复播放记忆卡中的影像。

拍摄时间是第一次对战演习前一个星期。大雪方晴,天光照入林中,风吹树枝,时有积雪扑簌簌坠下来,像云。

行动组十几个人在树林里打雪仗。一捧一捧雪往来纷纭,渐渐分成了两拨,明楼这边只有两个人,他和一个姑娘。

明楼打掩护,姑娘一边俯身团雪,塞到他手里,一边捉住他的衣角,缀在身后,左躲右闪,雪团飞过来,纷纷落空。明楼掷得很准,可是撑不住敌方势众,两个人边战边退,姑娘的脸在镜头前一晃,不见了,只听见笑声,山溪里的春冰一样。

镜头中是明楼的背影,顽抗了几回合,一个雪团破空砸在他的肩颈,雪灌进领口。又掷来一团,他侧身避开,又不肯殃及身后的两个人,伸手一捞,把它捏碎了。

阿诚现在知道,姑娘叫汪曼春,是汪芙蕖的侄女,国防部空军司令部情报处负责人,在白山跟踪和追缉过他的人。除此之外,黎叔的影像没找出什么可疑之处。

楼上传来三只脚的声音,一只笃笃的,另外两只一深一浅。

阿诚是深夜来的,梁仲春在楼上听见,没打招呼,这会也只搭了一句:“没睡?”别的没多问。

影像停在雪沫四散的一帧上。门没关,阿诚转头向楼梯上望着,提了明楼交待的事。

梁仲春兀自踏下楼去,房子很空,说话声和拐杖声,都荡在栏杆上。

阿诚说完,等了一会,梁仲春又一阶一阶捱上来,单手端了一碟冷馒头片、一杯冷牛奶。

他爬到连着资料室的楼梯折角,就着栏杆坐下了,拐杖搁在膝边,向阿诚举起那杯牛奶。

阿诚走过来,向牛奶投了一瞥,没接。

“查这枚电磁脉冲弹怎么来的倒不难,不过就是查着了也没什么用。”梁仲春抿了一口牛奶,过期了,一抬眼,阿诚正双手扶着栏杆,眺着窗外积雪的白桦林,他不动声色,把牛奶吐掉,放下杯子,说,“这种游戏一般有个规则,真正的买主不参与接洽,能查到是负责零件和装配的机构,也许更深一步,中间人。”

阿诚的目光垂向他,说:“那就更深一步。”

“说得真容易。”梁仲春斜了一眼,“等着你来查,人家不做生意了?”

“还做生意,就有办法查到。”阿诚说。一半是坚持,一半是试探。

梁仲春长叹一声,拈起冷馒头片咬了几口,含糊不清地说:“有几个中间人组织,成员复杂,行动隐秘,我们的人追查这么些年,也只是摸着个轮廓。”食物咽下去,噎得直皱眉头,半天才答应,“出事地点我去一趟,你跟你哥说清楚,查到什么算什么。”

阿诚踱回资料室,桌上有半杯水,他取来放在梁仲春手边,隔着碟子,在楼梯上坐下,问:“为什么帮我?”

梁仲春端起水,一口气灌下去,杯子往地板上一落,掸了掸食物屑。“这回又想听什么?”

“实话。”阿诚盯着他。

梁仲春一嗤:“你猜。”

“你和我哥不是有交情,是有交易。”阿诚说。

梁仲春翻了个白眼:“你哥哥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?我一个小小的通讯站联络人,能和他有什么交易?”

阿诚眸子更深:“我哥哥,不是‘坏人’么?”

梁仲春摸过拐杖,支着自己站起来,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:“我吓唬你的。”

他端着过期牛奶,目光向碟子一指,阿诚拾过来,摞在杯沿上,他倚着拐杖,一步一晃下楼,手里的杯碟倒是稳的。

“你说过,我给你的军方内部资料,在坠机的基本事实上,和消防厅的救援日志有出入。”阿诚对着他的背脊说,“你还计算出坠机前和坠机后起火的打击范围不一样,这种计算,是依靠精确的观测数据模拟出来的,不是事后逆向推演出来的。”

“还挺懂的。”梁仲春头也不回。

“无人机对战演习是有保密级数的军事行动,消防厅事先不知道,就不可能掌握那些数据,你依据的是你的记录。”隔得远,阿诚大声说。

梁仲春在厨房,吆喝了一句:“那又怎么样?”

厨房起了水声,阿诚握着栏杆,注视着下方说:“白山通讯站和白山军用机场同时进驻白山镇,我猜,起初的目的,是保证周边安全和行动组的信息安全,通讯站有获知所在地区军事行动的优先权,”他停了一下,水声也停了,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,我哥提交的事故报告不符合事实。”

静了一会,阿诚问:“事实是什么?”

“恋爱了吧?”梁仲春杵着拐杖,立在楼梯口,仰着脸,“老哥哥教你——关系多好,也不能没个遮拦,想问的,就问半句,想说的,就说三分之一,彼此留个余地,过着不腻。”

阿诚一笑,荡开目光:“这么有经验,你还不是一个人?”

拐杖一咄:“谁跟你说的?”梁仲春抬手往肩头一比,“儿子都这么高了。”

说起儿子,脸上似乎暗了一暗,忽然就没话了。梁仲春一步一顿上楼,路过阿诚也没停下,挪上去几步,又踩下来,立在阿诚身侧,对着窗外出了一会神,轻如鸿毛地念叨了一句:“事故报告上说,无人机是在测试项目19中失控的,按我这儿的记录,无人机伤了尾翼之后,还调转过方向。”

梁仲春说,它不是失控坠落在白山孤儿院,它的打击目标,根本就是白山孤儿院。

 

阿诚立在栅栏外,看着孤儿院昏黄的灯,一窗一窗亮了。灯里有孩子的歌声,风在吹,雪在落,《帕赫贝尔的卡农》又在唱。

他在火车上翻过黎叔的事件簿。日常事项每天没有多大区别,记录简略,但一丝不苟,夜间巡航日志的书写格式是加密的,编队之间各不相同,外人难以看懂。

在重复的词语和意义不明的数字中,忽然闪现的几页空白,和上头寥寥几行句子特别扎眼。

有一页写着:假如一个人为飞行付出了一生,那么飞行就是他的生命。

又有一页写着:这是一个必须由人自己去实现的梦想,青瓷取代不了。

最末一页写着:这次对战演习一定要失败。

恐怕这就是黎家鸿申请审判中止的原因。可是,阿诚默念了几遍,是“必将失败”,还是“必须失败”,又太模糊。

想必明楼也看见了。阿诚记得,西岭大风中那双不起波澜的眼睛。

事件簿上的字句只是动机,证据在青瓷的黑匣子里。阿诚明白,王天风退回这几件遗物,让黎家鸿交给他的目的,想洗清明楼的罪名,得掌握那场对战演习的记录才行。

他更明白,王天风借他之手取得记录之后,一旦听从汪芙蕖的左右,以驾驶者技术过失结束审判,明楼那一刀就白挨了,这一年的委屈也白受了。

 

阿诚把行动组的合影沿着茶几推到对面。

汪芙蕖欠身瞄了瞄,陷进沙发里,笑了:“想清楚了?打算凭这个通过试飞员资格审查?”

阿诚抬头看了一眼林参谋,他立在汪芙蕖身后,双手反背,目视前方。

“不想当试飞员了。”阿诚说。

“中央编队是你母亲最后服役的地方,听说你为了去那儿,特意缺席了一门大考,恰好得了个不高也不低的分数。”汪芙蕖徐徐地说。

从没有人这样对阿诚提起她。他和“母亲”头一次离得这么近,三个字像在火上燎过、酒中淬过的刀,从阿诚的耳膜划入喉咙,又煨进心里,烫起烟雾,一下迷了眼睛。

情绪来得突然,阿诚来不及掩住,索性低头笑了笑,说:“飞了一年白色航线,想明白了,干这一行技术多好,拼了命,也不过是挂在墙上。”

汪芙蕖回头看林参谋,手指点着阿诚说:“是个乖孩子。”他半个身子倾过来,“那么,不跟我做交易了?”

“不。”阿诚抬起头来,目光澄定,字句分明,他说,“我想进国家空军特殊飞行任务管理局。”

汪芙蕖脸上凝了一凝,忽然笑开了,他拍着沙发扶手转向林参谋:“你说,我是不是小看他了?”

林参谋尽职地点了点头,身子没动。

“好好。”汪芙蕖像打渔的收网一样把笑收起来,“说说,进特飞局想做什么。”

阿诚没笑,他目光灼灼地说:“您当局长的时候,我哥哥在做什么,我就做什么。”

(未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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