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初

没半点风声命运却留下指纹,爱你却不能过问

【楼诚】孔雀东南飞 13

孔雀东南飞 12  前文在此

阿诚做了姐姐手把手教的烩饭,等着明楼散课回来。

姐姐不常下厨,做的饭菜,兄弟两人最是盼着。烩饭、芸豆糕,逢着大日子才吃得上,煮的汤,病了才喝得上。

姐姐的烩饭,不单照着菜谱,除了腊肉、青菜,还拌着莲藕、芦笋、鱼虾贝一道煮,有的煮好了又拣出去,只留一线余味。

等上了桌,阿诚和明楼边尝边猜,阿诚说一样,明楼说一样,几轮下来,竟没有一次全猜对的。

阿诚后来学了好几道手艺,唯独烩饭、芸豆糕、汤,学不到家。

上学那会,在明楼的教官宿舍,烩饭是每周末做一次。一周的功夫,选什么菜,先煮什么后煮什么,又拣出去什么,阿诚花尽了心思,可是每次,明楼尝一口,就能猜得一样不差。

少不了一脸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的笑意,和几句揶揄,阿诚就望着那么好看的样子下饭。

只有一回,明楼没猜对。那是阿诚去巴黎前一天的午后,在医院。

那天明楼坐在窗下,阿诚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,另一只手把一小碗烩饭搁在桌上,极小心地盛了一匙,喂到明楼嘴边。

记得覆着眼睛的手掌,有小碗的余温,耳边是压得很轻的喘息和浅笑,鼻尖是饭香,和雪后乍暖的天光。

明楼郑重其事地尝了一口。蒙眼睛的人不肯松手。

香菇,荠菜,豌豆,虾仁,豆腐干。明楼猜了五六样,可是阿诚一直说,少一样。饭菜实在诱人,明楼说不猜了。

一睁开眼睛,阿诚就从后头凑过来,在他唇角亲了一口,还说,这就不少了。

那是小家伙第一次主动吻他,味道比烩饭还好。

西岭空军基地比不了家里。阿诚开了一听牛肉罐头,一听蔬菜罐头,搭上番茄,土豆,鸡蛋,出锅之前,还撒了一小把勤务司新送来的白茶。

明楼坐进沙发,闭上眼睛尝了一口,最后一样故意漏了没说,阿诚坐在茶几一角的小凳上,不纠正,也不来亲他,只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归成一小堆,添到他碗里。

明楼还他几朵炒蛋,他只顾低头咽着饭菜。

明楼心里明白,这是刚见着的高兴劲儿过去了。

半碗饭光景,没什么话。阿诚起身,盛了汤端到明楼跟前。

汤是牛肉汁和笋干调的,明楼把匙子在碗边沥了沥,听见阿诚说,试飞员资格审查没通过,第二次审查也没通过,想着,以后就飞白色航线了,可是,姐姐悄悄去中央编队,远远地看过我几次,是小满后来告诉我的,说姐姐每次看了我,回去都不高兴。

阿诚说,姐姐找了妈妈从前的部下,调了白色航线的任务记录,查到有一回深夜出航,是给一个空军高层递送一支内部特批的营养品,像这样不是公干的,算下来有四五次,姐姐把我叫回家里,做了一顿大餐,生了一顿气。

她说明家人不能给人使唤,多想飞也不行,还托爸爸的旧识,在国家航空院找了个助理研究员的职位,让我以后跟你一样,设计程序。

哥,你知道。阿诚说,中央编队不比普通作战部队,离上头近,这种事不会少。

明楼喝了一口汤,没说话。

阿诚又说,去巴黎的事,让姐姐白忙一场,本来,这次不能违拗了,可是……又碰见了你。为了见你,我还得飞。这么说,姐姐想来是听得进去的,可又不知道,你在这儿的事,许不许我说。

小家伙今天乖过头了,心里都有了主意,这又汇报又请示的,是在掩着别的心事。明楼搁下碗筷,打断了他。

“当初,为什么跟我走?”

阿诚在白山一边逃亡,一边以暗语向他坦白时,就想问了。不对,是把阿诚领回家那天就想问了。

阿诚沉默着。当初?第一次见到明楼的时候?还是,在医院的消毒间,听到明楼的声音的时候?

明楼不问,为什么说谎,只问为什么跟他走。他在等待回答,他想这个坎,两个人必须过去。这个坎过不好,以后就过不好。

阿诚没了和明楼同花的纸牌,他得说实话,可是他不知道,怎么说才像实话。反正,我听过你在白桦林里叫我的名字这句,不像实话。

“看你是有钱人,想当有钱人家的孩子。”

“你那么小就见过有钱人什么样了?”

阿诚也觉得说不过去,笑了。

“看你是好人,想过上有家的日子。”

明楼盯了阿诚一会,问:“后来过上了么?”

“嗯。”阿诚抿着双唇,没发出更多音节。

“那为什么告诉我,你不是我要找的人?又不想有家了?”

阿诚垂下眼睛,头也低下去,匙子拨了拨碗里余下的饭菜,说:“喜欢你了,就觉得自己错了。”

明楼似乎笑了一下,阿诚不敢看,只听见他问:“现在还觉得错么?”

阿诚知道,明楼想听他说,还喜欢他,可是他说:“错了就是错了。”

明楼捉住阿诚的下巴,想在那一双决然咽回甜言蜜语的嘴唇上吻一下,阿诚的头向一侧闪了闪,明楼指尖的力道就更重,钳得人不能动,可是那一吻终于没有落下来。

僵持了一会,明楼松开手。

“想没想过,找不到他怎么办?找到了,又怎么办?”

明楼的视线一直灼着,阿诚始终没有抬头。

“找到了,还是找不到,都是我错了。”


明楼生气了。他生起气来,就像刮了一场寂静的风。

他冲了澡,换了便装,踏出卧室,看沙发上空空的,把制服叠了几叠,不好随手就抛下。

衣柜门吱呀一声,阿诚搁下洗了一半的碗筷,大步抢出来,拎过一只旧档案箱,托勤务司的老兵翻箱倒柜找的,又里里外外擦拭过,专门存明楼换下来的衣物。

明楼的目光向衣柜中停了停,关上半边门,制服往档案箱边上一搭,转身进了厨房。

料理台上晾着温开水,他倒了一杯,才抿了半口,阿诚就来夺他手里的杯子,明楼不松手,阿诚说水是留到晚上洗了菜好拌沙拉的,才算作罢。

煮上咖啡,就听见卧室里雪崩了似的,阿诚探出头去一望,图纸正从书架上接二连三滚下来。

阿诚蹲在地上,把一张一张图纸拾起来,卷上,冷不防明楼抽走了一张,两个人互不退让地相看了几秒,明楼又拿下一册书,踱到书桌后头坐下了。

图纸又排好了。咖啡漾得一屋子都是家里的味道,明楼困在百叶窗投下的光栅里,四面楚歌。

他心里烦闷。一个人在西岭,过了三百多个日夜,阿诚一来,好像什么都是阿诚的了。连他也是阿诚的。偏偏这个折磨人的小家伙,一口一声说自己错了。像在说不想和他过了。


夜渐深,窗外落着雪。

阿诚坐在床末,削一只苹果,不时抬头,望明楼一眼。

报纸是新来的,明楼翻过一面,苹果就削好了,剜去核,切成六瓣,送进明楼手边的沙拉碟里。

视线从报纸后头扬起来,阿诚在书桌前立得端正。明楼放下报纸,等他开口。

“你走了以后,空军学院教导室找过我,问我去R档案库干什么。有个同级的同学,在机要室见习,发了密码电邮,告诉我,他们手里没有破解档案库出入口令的记录,也没有查阅记录,只有当天的监控记录。”

明楼忽然问:“女同学?”

“是。”阿诚没有迟疑,继续说,“图书馆的监控记录一般保存一个月,R档案库的保存半年,可是,那条记录保存了两年。”

“那地方一天也不见得有人去一次,那条记录真的存在的话,保存两年也不是不可能。”明楼说。

阿诚垂眸不语。

当时是为了从白山事件的军方内部资料中,找到那个孩子的线索,以为瞒得滴水不漏,可是,明楼上军事法庭之前都说了,他知道。

没什么好遮掩的了。“所有痕迹我都处理了。”阿诚说。

明楼望着阿诚。那时小家伙还太嫩,残留的入侵痕迹是他亲手抹去的,他没提这个,只说:“可能还有另一组监控设备,他们手里的记录是那一组拍下来的。”

阿诚微微惊了一下。“就是为了防止记录被抹掉?”

明楼摇了摇头。“假如是学院安排的,不会恰好在汪芙蕖要挟我的时候揭出来。”

阿诚一下想起了什么:“袭击你的人,也是通过监控记录锁定的。”

“警察厅说,监控记录里有她映在车窗上的影像,可是梁仲春从城际列车指挥中心调来的监控记录里没有,或者说,画面的精度,并不足以辨别映在车窗上的影像。提交给警察厅的监控记录被改过,或者,就是别的设备拍的。”

明楼登上城际列车的时刻、车厢号码,都不可能预估,能拍下当时的影像,证明袭击者和拍摄者是相互配合的。程锦云是执行人,她身后,还有一个组织在操控一切。汪芙蕖?

明楼从阿诚的目光里读到了这一丝疑虑,他说:“汪芙蕖目前的地位,必须以最正当的手段达到目的,比如提拔王天风,把我逼上军事法庭。不见光的事,他也许知道,但不会染指。”

也就是说,有共同利益者。阿诚想。

两个人各怀心事,无言相对了一会,明楼说:“你在凉河遇到的事,后来一点消息也没了,回去查查它的底细。”

“恐怖袭击也要查?”阿诚一时摸不着头脑。

“电磁脉冲攻击是非杀伤性警告式袭击。”明楼纠正说,“你可以问梁仲春,他们国情局掌握的,活跃的恐怖组织中,这种攻击方式不多见。”

“查查他们警告的是谁,目的是什么。”

阿诚正了正站姿,回答:“是。”


盥洗室的水声响起来。

明楼咬了一口苹果,没尝出味道,他在心里数着,阿诚熟识的女同学有几个,都长什么样。

说熟识,也不过是图书馆里对坐一桌,散了课多说几句话,和哪个姑娘竟然熟到密码电邮也能发了?

阿诚洗漱完毕,又捧了一杯淡茶上来。这一晚格外殷勤,明楼气消了一半,接过茶来啜了一口,抬头一看,头发是湿的,穿着他的衬衫。

只穿着他的衬衫。

衬衫大了一号,袖口和衣摆低垂着,该遮住的都遮住了,该看见的,也都看见了。不像话。

明楼把人从下到上,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,目光定在最上头敞开的那颗扣子上,面不改色地问:“还有什么事?”

阿诚往后退了半步,手指沿衣襟顺次而下,一颗一颗把扣子解了。

宽大的衬衫,从阿诚身上褪了下去。

(未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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